今天我们的航班晚点，被关在机舱里看了一集纪录片《本草中国》，感觉内容挺好，就是旁白强行模仿《舌尖上的中国》的句式，导致有的句子辞不达意甚至有语病，有点画虎画皮难画骨、东施效颦的感觉。
提起中草药我是挺有情感的。我小时候没有什么书看，（甚至我的高中也没有图书馆，教科书之外能接触到的书少的可怜，我高中住校，每周末就驻守在县城的几家书店看书，大概呆得太久，至今想起当时的情形，连文理网吧门口那家书店角落里潮湿的味道都能回忆起来），家里有本繁体版的《伤寒杂病论》，不知道从哪来的，从我刚识字开始就反复翻阅，我感兴趣的是里面稀稀拉拉的关于草药的配图，图看过了，只好反复翻看内容——反正也只有那么一本书，最后不知道怎么磕磕绊绊翻完那本书的，内容现在基本不记得了，只不过现在提起中药名字来，关于药性、作用竟然还残存着一点潜意识里的记忆。
对中草药笔记熟悉，除了“启蒙书”是一本药典之外，大概也因为农村生活中经常接触吧，以前我家前院的地头就种着好大一片板蓝根，苹果绿的叶子上覆盖一层乳白的绒毛，颜色很美；夏天的时候开薄薄一层淡黄色小花，整株药材就给人很清爽很柔和的感觉——板蓝根的主要作用就是清热解毒，药性温和，同样用来清热解毒的银翘和牛黄，就一个比一个性寒了。03年非典的时候有一阵电视里播人们疯抢板蓝根，我家种的板蓝根被偷挖去不少。
除了板蓝根，最常见的药材还有柴胡。在农村，几乎每家人的窗台上都会晒一小捆柴胡，如果家里有人感冒，就把搪瓷杯子煨在灶火里，煮上一大杯子柴胡水，喝完就能见好。那捆柴胡往往是放牛时从山里采的，我尤其擅长这项工作，不仅眼明手快，而且常常运气极好，总是发现生长了多年的老柴胡，读高中的时候，家里还养牛，我每个月回家一次，就带本书去放牛——我家的牛很懂事，总是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吃草，所以我可以放心看书。柴胡同样是绿叶开细碎的小黄花，但不论叶子还是花，颜色都比板蓝根精神一些，色泽非常精神饱满，别的植物被折断处往往渗出汁液来，但柴胡似乎真的像名字那样很“柴”，枝叶不含一丝多余的水分，我有个奇怪的习惯是嚼柴胡的叶子，喜欢它那种淡淡的苦味儿，苦味也分很多种，柴胡的苦清淡而且干爽，穿心莲的苦浓郁锋利，苦瓜的苦味很钝，茶叶则有明显的回甘，有苦味的药材大多与清热解毒有关，越苦越能解重毒。
不过有一味药是例外：草乌头，我的家乡叫它“乌药”，听名字就像终年不见阳光的巫婆一样，充满了恶意。草乌头的花是紫色，但花蕊却是乌黑的，掌状的叶子裂纹也很深，乖张的外形的确很有警示的意思——草乌头的块状根的确有剧毒，里面的乌头碱少量即可致命，不过我们却用它制作一种一日三餐都需要的东西：醋。把草乌头埋在火堆下面的灰里炙烤之后，就可以除去大部分毒性，再用水煮，让剩余的毒性分解，不过我至今也不明白把草乌头放到粮食里一起酿醋的原理，用那种传统的方法酿醋，只存在于我6、7岁时的记忆里，后来有了方便又便宜的商品醋，已经没有人再把高粱、小麦、玉米、芸豆蒸熟、放上“醋曲”酿醋了。不过草乌头去除毒性之后是“回阳救逆”的奇效药材，想来加在醋里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现在制醋虽然有了更经济的技术手段，但恐怕没办法和纯粮酿造、加了草乌头的土法酿醋相提并论了。
印象里草乌头似乎还可以解蛇毒，不记得药方了，有时候看这些药方忍不住会想，当初到底是什么人发现了这些剧毒药材的用处，又是怎么一步步试出来究竟是火烤、酒泡、水煮哪种办法可以去除毒性，还恰巧可以发挥药用的？这些人实在是很伟大。比起草乌头来，另一味有毒的药材和我的关系似乎更大：半夏。这药不仅有个很文艺的名字，叶子的长相也很漂亮，袅袅娜娜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它的药用部分却埋在很深的地下，挖到很深的地下才能挖出黄豆大小的地下茎来，而且每个小苗下面只有一颗。读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有一门课程叫勤工俭学，实际上是学校巧立名目收费而已，定一些学生根本完成不了的目标，让大家假期去采药，我扛着比我体重还沉的锄头，顶着烈日挖半夏，和宫崎骏漫画主人公的童年完全不一样，半夏根深蒂固不容易找到，有时候扒拉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何况还有年富力强的中年妇女和我们竞争，她们凭借年龄优势，很快地把质量好容易挖的地方都洗劫一空了；当然也有简单易得的药材：漫山遍野长着的茵陈。但这玩意吭哧吭哧抗一麻袋回家去，晒干了也轻于鸿毛，实在很容易让人灰心，每年的暑假，我爹妈先是看着我挖回来的少的可怜的药材摇头，然后再看着我摇头，再极不情愿地翻出十块钱，我拿去交给老师，冒充我勤工俭学的成果。
我觉得拿中药起人名很好听，朋友里有个叫杜仲的，第一次听名字就觉得是个正人君子，其实本人行事极其猥琐，可是因为这名字的良好第一印象，竟然总是在潜意识里仍然觉得此人是个正人君子。当然这种事在中药材里也有，有一种中药叫“王不留行”，有种李太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感觉，像个侠客，但药材本身的作用有点下三路：利尿以及催乳，总感觉浪费了这个霸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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