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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归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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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不能靠岸,已在海里飘了整整七日。宋蜉蝣倚靠在船舱边,看着远远岸边盈盈的灯火,心中冷灰一片。“船主,船主,不好了!云霁姐姐也发烧了!”小辛是服侍云霁的婢女,平日里受云霁的影响,也总是端着性子,一幅傲气模样,今日却惊慌失措,全然失了体统。宋蜉蝣当即收敛了面上的哀色,重新换上飞花船船主的平静脸面,这个时候船上的姊妹都需要她长精神,无论她心中多凄惶,半分也是不能露的。飞花船是东海上一条有名的花船,宋蜉蝣当年带着几个姊妹从海盗船上逃出来之后,拿出所有的体几钱置办了这艘花船,在商船与盗船的夹缝里活。七八年下来,凭借着宋蜉蝣的手腕,也算闯荡出了一番天地,让这些飘荡在海面上的姊妹们有了个去处。她们每年七八个月在海上讨生活,到了冬日,大家伙就回岸上,宋蜉蝣在榕华城附近的山里置了一处大园子,有山有水,还有温泉,大家就在那里躲冬天。可现今已经到了十一月,她们却只能在海里漂着。飞花船前些日子在流波岛停了三日,就在她们离开不久,那流波岛出了疫病,本以为与她们没什么干系,可等她们赶回榕华城时,被榕华城码头上的刀剑火炮给逼了回去。榕华城是怕这飞花船也沾了疫病,不过一船的青楼女子,逐了出去也不打紧,可若让她们登了岸,整个榕华城都是要遭殃的。宋蜉蝣能理解,没与榕华城的官兵起冲突,命船调转,体体面面地向着她们来的地方离开了。可现在,她却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宋蜉蝣快步去了云霁的舱房,见门口围着不少人,冷声道:“都各自回各自的屋里去,挤在这里做什么?”“蜉蝣姐……”宋蜉蝣自然知道她们的意思,放柔了声音:“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有我。”小辛递上一块遮面的方巾,宋蜉蝣用那方巾遮住脸面,推开了舱门。云霁十二岁就跟了宋蜉蝣,人美性子傲,就凭着一手好琵琶,在整个东海占了花魁的名头。宋蜉蝣踏进舱房的时候,屋里满是熏艾的味道,因着船上都是女子,宋蜉蝣先前雇佣了小郎中也是个擅长妇科的女子,面对这疫病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大家熏些艾草。“是蜉蝣姐吗?”“是我。”宋蜉蝣走到床边,就见不出几日,原本面色光洁眼眸似远星的漂亮姑娘就好似瞬间干瘪的苹果一样,被烧得失了全部的水分。“蜉蝣姐,你莫要靠太近,我怕染上你。”宋蜉蝣也知道现在绝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她还有一船的姊妹要顾,于是站得些微远一些,但也确保云霁能看见她的眼睛。“蜉蝣姐,若是我死了,你就将我抛到海里,不要沾惹了船上其他姐妹。”宋蜉蝣没想到云霁与她说的第一件事竟是这个,船上的姊妹最怕的就是死在海上,黑茫茫,冷凄凄,埋葬在海的深处,回不了家。“说什么瞎话,现在你只能想着活,那么大风浪咱姐妹都走过来了,这次也不算个什么。”云霁轻笑了一声:“蜉蝣姐,哪一次你都是这样说……”“哪一次我说错了?”“是啊……”云霁咳嗽了一声,叹道,“是啊,哪一次咱们都活下来了……只是这一次,我怕是不能和姐妹们一起了……姐姐将我丢到大海里,但莫要丢了我的琵琶,就当……就当我还陪着你……”云霁猛然间忽然开始大喘气,仿若是被人掩住了口鼻,宋蜉蝣看着她的样子,急忙喊:“小尹姑娘呢,快叫小尹姑娘来!”等船上的郎中齐小尹背着药箱匆匆赶到门口的时候,云霁已然没了气息。宋蜉蝣令人将云霁的尸体裹起来,抛入了大海,夜很深,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这艘孤船就在海上飘荡着,宋蜉蝣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的黑夜,脑海是一声一声的琵琶声。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身后传来高高低低的啜泣声,小辛扑到船边,哭喊着:“小姐,小姐……老板……你怎么这样狠心啊……小姐最怕黑啊……”宋蜉蝣没有理会她,只转过身,整理了被风吹乱的衣衫,转回身,对着站在背后所有姑娘道:“也不瞒着大家,都知道现在咱们是什么情况了,从现在起,各自回各自的舱房,无故不要出来走动,吃食我会送到大家门口,齐姑娘你是这船上唯一的郎中,其他事由,现在都听你安排。”齐小尹年纪不大,行医时间也不长,全是因为她本身是个女子,又擅长妇科,身世也有些凄凉,才被宋蜉蝣雇在这船上。她看向宋蜉蝣,这位飞花船的船主并非是个多么绝艳的女子,不过此时的她凤眼沉静。齐小尹听人说过,那双凤眼生在男人脸上,就是忠勇,生在女人脸上,就是精明,可船主一介女子,眼角吊起,里面就好似装着沉静大海中的两盏明灯,叫人莫名安定。她于是也定了定神,向众人道:“这疫病会使人高烧不退,气喘,流汗,乏力,大家若是发现自己有这个症状,立刻递条子出来,我会送药过来。船主说的不错,这些日子大家就莫要四处走动了。”人群里传来一个微弱声音:“船主,我们都会死吗?”宋蜉蝣道:“不会,只要拼了命的想活,我们就能活。”灯花一点一点跳动着,宋蜉蝣清点了船上的食物和清水,因着她这花船时不时就要办宴,俭省一些储备还可再撑上一个月,她又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全部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她先去寻了船上的海师老曹,老曹专门负责在海上引导舟船。老曹经验丰富,熟知罗经之法,以日月星位就可判定方向,人也憨厚,跟着她也有七八年了。宋蜉蝣也不多说,拿出二十枚金瓜子,与老曹道:“这些钱,是给大家的红包,这些日子辛苦了。”老曹哪里敢,急忙推辞,宋蜉蝣摇头:“曹哥,这一船的姑娘您也熟悉,大家同舟共济,我知道你榕城家中还有娘子和两个儿子,您的那份我单存了,这些,是给你用来安抚船工兄弟们的。”老曹这些年得了宋蜉蝣不少恩惠,想了想,收了金子,道:“行吧,行船的事,您就都放心吧,您就说,咱们去哪儿?”宋蜉蝣却一时没有答案,只好说:“先向北吧,顺着风,保证安全。”回了甲板,她又去寻齐小尹,却见齐小尹清点完船上的药草,眉头锁紧,见宋蜉蝣来,急道:“船主,药不够啊,而且……我也不知道手头上这些到底对不对症……”宋蜉蝣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妨,你尽最大努力,我信你。”齐小尹抹了抹眼角,点头:“嗯。”“去吧,早些睡,养好精神。”“船主,我能像她们一样叫你蜉蝣姐吗?”“能啊。”“嗯,蜉蝣姐,你也早些休息。”房里就剩了宋蜉蝣一人,灯照着云霁的那把紫檀琵琶,宋蜉蝣满脑子都是这些年船上的琵琶声,怎么也睡不着,她吹了灯,对自己道:“不行,必须要睡,必须要睡,睡着了明天才有气力……”迷迷朦朦中,云霁似从海里回来,坐在凳子上,抱着那琵琶,对宋蜉蝣道:“蜉蝣姐,我弹琴,你好好睡。”似梦非梦之间,宋蜉蝣好似真的听见了一曲菩萨蛮。“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歌声点着琵琶音,宋蜉蝣还真就昏昏睡了去。次日醒来,倒是个好天,阳光洒在甲板上,宋蜉蝣先去瞧了船上的船夫水手,大家虽然心里也怕,但看见她还是拱手道声“船主,早上好啊……”,宋蜉蝣心中安定了一些。接着又一间一间舱房检查,看姑娘们是不是都还好,方走到楼梯处,就听一间房里传来一阵唱曲声:“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蓬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宋蜉蝣皱眉,唱曲的是晓莺,这妮子,怎得挑了这样一支曲,她正要开口,却听另一边又一个女子道:“我说晓莺啊,你叽叽呜呜唱得这叫什么,猪哼哼都比这好听,难听死了,换个高兴的。”宋蜉蝣笑了一声,公孙裳性子热烈,平素就好与晓莺吵嘴,两个人若是同时出现,顶得上十八台折子戏。果然,就听晓莺喊道:“猪哼哼,哪只猪能有我这百灵鸟的嗓子,你若要杀了一只猪吃肉,那只猪不是嗷啊嗷,反倒是咿咿呀呀,唱一曲我小尼姑年方二八,你吃得下去嘛!”她这话出来,就听见四下传来一阵嬉笑。公孙裳怒道:“别废话,换曲子!”晓莺掐了嗓子:“大爷,给赏钱吗?”“给,回头我拿了钱去蜉蝣姐那里将你的身契赎了,放在我房里给我做丫鬟!”“你说的!”“我说的!”二人叽叽喳喳,引得船舱里热闹起来,船上的姑娘们都是苦中作乐的高手,大家假装将云霁忘了,晓莺吊起嗓子,唱道:“渔得鱼心满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两个不识字渔樵士大夫。他两个笑加加的谈今论古。”宋蜉蝣听着,心情也开阔了不少,船上的姑娘都是苦人,多少苦吃了,多少痛也挨了,这时倒显出野性子了,她放了心,回去房间与齐小尹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吃过了午饭,正想小憩一阵,却见去而复返的齐小尹匆匆回来,对她道:“小辛发热了……”小辛一直随在云霁身边,宋蜉蝣之前也想到了,反而没有那么惊讶,就让齐小尹按照她新试验的方子煎了药,自己匆匆去小辛那边安抚。只是没料到,晚上的时候,白日里还叽叽喳喳的公孙裳也发热了。宋蜉蝣站在公孙裳门外,道:“小裳,别怕,蜉蝣姐在这里陪你。”公孙裳暗哑的声音传来:“姐,我不怕,我能熬过去的。”齐小尹急匆匆端着药过来,推开公孙裳的房门,宋蜉蝣就守在门外,忽听晓莺的声音又响起,轻轻唱道:“渔得鱼心满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公孙裳却始终没有办法退烧,整整三日,船上又有两个舵工,一个桨手,一个厨子,四个姑娘烧了起来,齐小尹连着三日眼睛都没阖,宋蜉蝣自然也是。船上没有人再唱歌嬉笑了,死寂一片,飘荡在茫茫海面上。入夜,宋蜉蝣睡不着,今夜倒是有月,海面上白晃晃的。她披了斗篷独自去甲板上,却见那里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听见声音,转身,是公孙裳。宋蜉蝣急道:“小裳,你在这里做什么?”公孙裳的声音又轻又虚:“蜉蝣姐,你看我好看吗?”“你别闹,回房间!”“没闹,你就看我,好看吗?”公孙裳的脸上因为烧得太久而显出一阵病态的红,都不知她是哪里的力气,又是如何爬起来,给自己涂了胭脂,上了口脂,换了衣裳。宋蜉蝣背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齐小尹,她方才一直守着公孙裳,却实在因着累,不妨睡着了。她看着公孙裳站在船头,急忙道:“公孙姑娘,你现在不能吹风,下来啊。”舱房的灯一盏一盏都亮了,姑娘们披着衣服从门口探出身子,晓莺看着公孙裳,骂道:“你疯了,快下来!”“晓莺,唱一曲剑器行吧。”晓莺大怒:“你做什么?你是烧坏了脑子吗!”公孙裳轻悠悠道:“唱吧。”公孙裳从袖子里慢慢掏出两支短剑,虚虚做了个起势,宋蜉蝣上前就要捉她,熟料公孙裳紧紧靠住甲板,道:“姐,别逼我现在跳下去,我还想和大家告个别呢!”“你……你回来……”“治不好的,烧了好几天,脑子都烧软了,再治下去,你们都活不了。”公孙裳微微笑了笑,“最后给大家跳一曲,别嫌弃。”公孙裳自幼喜爱读江湖上的侠女故事,公孙这个姓是她自己给自己的,没日没夜地练当年公孙大娘留下的《剑器行》,往日里,在这甲板上,月辉下,她一身红衣,真真能恢复当年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的盛景。只是现在,她实在撑不住,虚虚一转,就气喘吁吁。她抬头,冲着晓莺喊了一句:“莺儿,来世我还找你做姐妹!”不等众人反应,一翻身,从船头跳了下去。“小裳!”宋蜉蝣冲到船头,就见黑漆漆的海里,已然没有了水花。宋蜉蝣瘫坐在船头,脑子同心里都空了,什么也没了,眼泪不住的流,可人没有一点感觉,就看舱房的灯一盏一盏的灭了,黑漆漆的船上,只有晓莺哭着在唱:“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啜泣声高高低低,宋蜉蝣只觉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场根本醒不来的噩梦。十几年前,她曾也陷入过这样的梦里,可那时她不是一个人,那时她还年轻,心里还热着,还觉得自己能变得厉害,可现在……忽得船停了,宋蜉蝣抹掉眼泪站起来,她还不能垮,正要去查看,却听有人喊道:“喂,有人吗?救命啊!”宋蜉蝣从船头探身,就见不知哪里来了一只小船,船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看着湿漉漉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湿漉漉的红衣女子,是公孙裳。“你……”“先让我上去吧!”却是个清亮的声音,一时还听不出男女。“放软梯!”宋蜉蝣急忙道。船上的灯再度亮起来,先是将公孙裳拉了上来,然后那人才顺着软梯爬了上来,看见宋蜉蝣,笑道:“这个漂亮姐姐是喝醉了吗?学李太白摘月亮啊。”宋蜉蝣皱眉,眼前这人一身灰麻衣,身如瘦鹤,瞧着似是个男子,可瞧着那张脸,一双柳叶似的眼睛,眼角上挑,又带着媚态,比这花船上的姑娘们,一点不落下风。宋蜉蝣问:“阁下是?”“风九。”“风九……”宋蜉蝣重复一下,依旧没想起什么。“这位姐姐的房间在哪里?我觉得她还可以救一下的,对了,我的船上还有药和其它一些东西,宋船主也帮我运上来吧,还有,船上有郎中吧,让她过来帮我一下。”风九的语气轻快,含带着笑意,还是辨不出男女。宋蜉蝣也顾不上其它,急忙按照他的吩咐,一一办妥,然后就等在公孙裳的门外。整整一夜过去,风九才从门里出来,对宋蜉蝣道:“现在只能等了,若是今日能熬过去,应该就没事,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你……你到底是谁?““风九啊,我不是已经报了来历吗?”宋蜉蝣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名字,瞧着面孔也并不熟悉,只能道:“不管你是谁,蜉蝣在此谢过,大恩大德,粉身以报。”“这么严重啊!那蜉蝣姐姐给在下准备个房间好不好,好累……”风九笑嘻嘻地,两道长眉弯着,一张粉白的脸面,在朝阳的金光熠熠生辉,依旧瞧不出男女来。宋蜉蝣虽然满腹疑窦,但也点头:“好,你先休息。”许是晓莺愣唱了整整一天《剑器行》,公孙裳总算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到了飞花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晓莺,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听你唱曲了。”晓莺怒道:“我日后要再给你唱一句,我就是你丫头!”公孙裳虽还是虚的,却总算笑骂了一句:“那我可等着了,早晚将你收了给我做一辈子丫头。”宋蜉蝣端了一碗粥去风九门外,大概是因着真的累了,睡得瓷实,宋蜉蝣敲了好几下门,里面都没有回应,她正想着还是等会儿再来,却不想一回头,就撞在了一人身上,因着紧张,竟将粥也尽数泼在了对方身上。宋蜉蝣一抬头,却是风九。风九笑:“蜉蝣姐姐,这粥不是拿嘴吃的嘛,这下好,倒是叫这些衣衫吃了去,它们倒是好福气,只是委屈了我的肚皮。”宋蜉蝣听他乱贫,笑道:“你在背后也不说一声,着实吓着我了。”风九却道:“咦,蜉蝣姐姐不是有个诨号叫宋大胆吗,怎会吓死?”“我何时多了这样一个诨号,我怎不知?”“我起的啊,蜉蝣姐姐,这里面有故事,你要不要听。”风九活泼,宋蜉蝣忍不住也被带笑了,半嗔道:“我不要听,你快进去换衣裳,我再给你端一碗去。”“两碗,好饿!”“你还真不客气。”宋蜉蝣也去换了衣裳,又去厨房重新替风九盛了两碗粥,看着有酱牛肉,又狠狠心,切了大半块。一边端着粥重新去风九那里,心里忍不住有些奇怪,也不知是那风九惯来就容易与人亲厚,让人喜欢,还是她曾经其实识得此人,毕竟这飞花船上来来往往,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实在不少。她心里想着,见风九埋头吃粥,就忍不住问了出来:“风郎中,你曾经是来过飞花船吗?”风九笑道:“是啊,还得了蜉蝣姐姐的恩情,咱这是报恩来了。”宋蜉蝣见这家伙说得直白坦荡,忍不住又仔细瞧了瞧这风九,奈何无论她怎么看,都想不出自己何时见过这个风九,自然也想不出得是多大的恩情,才能让这风九冒死来救。风九看她端详自己,似乎是知道她想什么,吃净了碗里的粥,笑嘻嘻道:“蜉蝣姐姐,我还是同你说一说这病吧。”宋蜉蝣来寻他也是因着这个,急忙点头:“你且说。这病到底能不能治?我能做些什么?”“这病确是从流波岛上来的,属热疫,我在榕城口岸接了第一批有症的病人,好几个大夫一起开了方,有用,能治。”宋蜉蝣大喜:“真的吗,你说,怎么治?我全听你的,这船上能用的,都给你,我还有些体己钱,我都给你,只求你救了这船。”风九见她又是喜又是急,放缓了声音道:“蜉蝣姐姐,你莫要急,且等我将话说完,这疫病能治,但是需要时间,十五日,只要能缓过去,就成了。“宋蜉蝣道:“只要能治,其他的都好说。”“姐姐这样信我?”“你自千里万里外来,无论怎样,都已经是我这船的恩人了。”风九看着宋蜉蝣,褪去一直挂在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那双原本满是媚态的柳叶细眼忽然就变得沉稳了。风九认真道:“蜉蝣姐姐,我会尽全力。”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宋蜉蝣似乎记起了这张脸。记忆中,那是一个枯瘦如骨的小男孩的脸,要说像的,就是这双柳叶一样的眼睛。只是……宋蜉蝣不想沉入过去,眼睛嘛,总有像的,何况当年那孩子……她迅速将自己从回忆中提出来,开始和风九讨论接下来的事务安排。“流波岛气候温热,植物繁茂,多瘴多虫蛇,此次的疫病,是热疫,我们先需分类,无症者、轻症者、重症者。药亦分类,清热、行气、补气、化痰、养阴、解表、温里。”风九的主要助手自然是齐小尹,这家伙语速很快,但字字清晰,从脉案说到药理,接着又安顿事项,齐小尹一边拿着小本记,一边小步快跑,整整一日,一口水也没顾上,虽然口干舌燥,心里却是满的。风九一直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疲惫:“柴胡可退热,承气汤可釜底抽薪,清阳明燥热,还有白虎汤类清热泻火、藿香正气散芳香化湿,各针其症,药材我都带了,只是药方还需要试一次,因为在海上,与陆上还是不同。另外我走得急,只够六日。”听到这里,齐小尹手中的笔一顿:“四日……那六日后?”“六日后嘛……”风九回头,看着齐小尹,忽然露出个顽皮的笑,“你猜?”齐小尹一懵,完全没办法接话,不过看着风九竟然拿这事来开玩笑,心中好似也就不那么担忧了。快到黄昏的时候,齐小尹总算跟着风九将船上四十多人等全数诊过,重症的有云霁的丫头小辛,小辛虽然退了烧,但是总是反复,有些难办,还有三个姑娘并两个上了年纪的船工,也已经烧了好几日。公孙裳虽好转,也依旧不能掉以轻心。最要命的其实是轻症,几乎占了三分之二,随时有可能转入重症。宋蜉蝣是最后一个看脉的,她让齐小尹先出去,只独自和风九在舱房里,风九明白她的意思,无论如何,宋蜉蝣不能垮。三指切上宋蜉蝣的手腕,经年劳碌,她的手腕已经不像花船上的姑娘们那样光滑柔嫩,风九认真切着脉,眼皮微微沉着,面容安静。屋子里也安静极了,花格里透出的光在山屏的金碧螺钿勾勒的孔雀尾上,金光明灭,宋蜉蝣莫名觉得此时的风九好似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实在说不上来,可就是有一种……风九的手指,她的手腕……她在欢场很多年,这样的瞬间,自是敏感。她出声询问:“如何?”风九收了手,等了等,才笑道:“蜉蝣姐姐身体康健,没有症状,只是有些过于操劳,夜晚睡不好吧,我准备些安神茶。”宋蜉蝣心里轻松了些,只要自己无症,就是好事,她戴回素白玉镯,那镯子碎过,用金补了一朵小小的荷叶。宋蜉蝣说:“不必劳神管我了,船上这么多人,还要辛苦风郎中呢。”风九的眼神从那白玉镯上离开,恢复了顽皮的模样:“可不能这样说,姐姐吃得好睡得好,大家瞧着姐姐白白胖胖的,就会想哦……都说心宽体胖,想来肯定没什么事,于是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这事不就过去了吗?”宋蜉蝣笑着轰他去忙,二人一同从舱房里出来,就见外面多少围了不少人,众人见船主与那风郎中笑闹,不由也都轻松了不少。船主没染上,一切就都有靠。宋蜉蝣揽下所有后勤,好让风九与齐小尹不必分心,风九叫她开了两间房,一间专诊重症,还有一间给轻症熬药,每人每日,需饮何药,全部都需要安顿妥当。又按照风九的吩咐,让厨房将饮食中瓜果与鱼蟹螺蚝等阴湿之物都去除了,只是若这样,船上的饮食怕是较原来要少许多了,不过倒是没有先前的慌乱,只觉都能寻到办法。此时的宋蜉蝣好似重获了容光,先前的强装与颓丧一扫而去,她眼神发亮,说什么记什么,然后一一安排下去。风九感慨:“蜉蝣姐姐的脑壳,堪比一千个烂笔头!”宋蜉蝣笑:“你那张嘴啊,怕也是得了三千个说书先生的真传!”到了夜里,船上总算妥当了许多,一盏一盏灯灭了下去,宋蜉蝣按照惯例,检查舱房、仓库、驾舱,这艘花船长九丈、深三丈、宽三丈,总共有七十二间房。夜风里混杂着汤药的味道,冲淡了原本的酒味和胭脂味,往日里这时当是花船最热闹的时候。忙忙碌碌这么多年,花船总是人来人往,宋蜉蝣竟然在这寂寞之中感到了一丝安宁。她最后又一间一间将姑娘们的舱房查过,明月再度升空,墨蓝的海面平静如斯。齐小尹还在药房里忙碌,宋蜉蝣经过时,停了停,没有去打扰,只是将食盒放在了门口,那食盒底放了热水温着,能让齐小尹忙完了还能吃口热的。检查了一圈,倒是没见到风九,想着那家伙累了一日,说不定回去休息了,可也没在屋里寻到,走了一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找了许久,才在桅杆顶上见到一个灰色的影子。“风郎中!”宋蜉蝣发现自己的声音根本送不上去,那影子攀在桅杆上,一动不动。“风郎中!风郎中!”依旧没动。宋蜉蝣又试了一次:“风九!”就见那影子晃了一下,一时不稳,竟直直摔了下来,宋蜉蝣大惊,猛地看见手侧有一卷粗麻缆绳,奋力推过去,妄图能让那影子有一点点缓冲的余地。倒是那影子忽得一停,只是须臾,宋蜉蝣的心在那个瞬间停止了。而接着,就看影子临空打了一个回旋,落在地上。风九依旧是平素那样笑着,可看见的是宋蜉蝣冰一样的脸,她的嘴唇还在微微打着哆嗦。“蜉蝣姐姐……”“风郎中忙了一日,也辛苦了,早些歇吧。”宋蜉蝣转身离去,风九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懊悔。海上风凉,将他吹醒,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去忙。次日倒是如常,唯独就是宋蜉蝣见着风九,少了头一日的亲近。风九说俏皮话,宋蜉蝣也不接茬,风九敏锐,遂也向后退了半步,就连齐小尹都能感觉到二人之前变得客气了。宋蜉蝣听齐小尹说了药材的事,特地去寻风九,风九只说:“船主莫要忧心,我有法子的。”宋蜉蝣也不追问,只道:“有什么需要,随时同我说。”风九笑了笑,却没应声。不过这只是二人之间那点点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船上的疫病却经过这两天,多少被控制住了,大家也习惯了在各自房里呆着,每日三顿,吃饭喝药。到了下午,晓莺就去公孙裳的门外与她聊天说话,有时也唱点小曲。不想到了第四日夜里,其他几个重症的都有些缓解,小辛的症状却重了,不单发热,还开始腹泻、呕吐,要命的是原本已经好转的公孙裳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风九将二人单独置于一间,重新思索药方,让齐小尹去照顾其他人。只短短几日,齐小尹就好似托换了一个人,行事也沉稳且有些自信了。倒是晓莺来寻宋蜉蝣,站在门口犹豫了犹豫,才怯怯开口:“蜉蝣姐,那个人……”宋蜉蝣闭着眼缓神,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显出眼角的皱纹来,她出了一口气,应道:“怎么了?”“也不知道什么来历,我就是……小裳……”“你只要记住,小裳是人家从水里捞上来的。”“这我自然知道,只是这人,怎么忽然就出现了,图什么啊。”宋蜉蝣睁开眼睛,望着花窗格,窗格再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她轻声道:“图什么……图什么……他说,他来报恩。”宋蜉蝣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分明只是说给自己,晓莺自然没有听清。宋蜉蝣站起来,重新在面上戴好方巾,走到晓莺面前,认真道:“我们有难,人家来救,老天爷把万分之一的生机给了,想要攥牢,就得百分百信人家,否则就是辜负。不是辜负人风九,他若是在意,就不会上咱们的船,辜负的,是你自己想活着的这份心。”晓莺眼睛里灌了泪,她自然也知道不该随意怀疑人家,可是看着公孙裳,心里就是难过。宋蜉蝣将她的眼泪擦掉,又道:“你身上没症状,去问问下面的厨房能帮什么,将其他经了风郎中诊断没症状的姑娘都叫上,做些事,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好。”晓莺转身走,正好看见船舱那一头站着的风九,宋蜉蝣自然也看见了,晓莺红了脸,微微欠身,说了声“风郎中抱歉”,就低头走了。倒是宋蜉蝣,整理了整理心情,走到风九面前,欠了欠身,道:“姑娘们遭此劫难,心性难免不稳,若是听见不好听的,我先替她们赔罪。”风九整整照顾二人一夜,眼底微微有些发青,脸色倒还正常,宋蜉蝣看着,心里微微有些发紧。风九倒是依旧如斯,笑道:“船主说的我都听见了,风九上船,只管治病,方子的症结找到了,同两位姑娘的体质有些关系,我重新下了方子,到下半夜,就能知道有没有用了。”“辛苦,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有。”“请讲。”风九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头,勾了勾宋蜉蝣的袖子,捏着嗓子,用小孩子的音调说:“姐姐不要生我气了,我就是在高处睡习惯了。”宋蜉蝣不语。风九继续拿着那副腔调道:“姐姐我下次肯定不故意吓唬你了,现在你也知道了,我不单会些医术,武功也是很不错的,我是绝对不需要姐姐来担心的。”“你快些去休息,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些吃食。”风九不抬头,就拿小指头勾着宋蜉蝣的衣角,摇着,也不说话。好久,才听见那个微微有些疲惫的声音道:“风子衿,你真当我是个没有心的人吗?”风九一怔,抬起头,竟有些结巴起来:“姐姐……姐姐……想起我是谁了。”“想起了,也想起了你曾经拿同样的一招哄我开心。”“我那时是……”风九忽然一滞,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宋蜉蝣转了头,不看他,只是看着茫茫一片无际的大海,她微微颤着声说道:“你只是在那岛上,听见我说,苏沉山曾经用那一招逗我开心,于是你便也想着,那样会使我开心。”苏沉山。风九没有想到,是宋蜉蝣主动提起了这个名字。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许久,才道重新看向宋蜉蝣,强扯出一点点笑:“我总觉着这么多年过去,姐姐该已经不难过了。”“子衿啊,你可知道,自我买了这花船,我没跳过一支舞,没抚过一次琴,若是真的有可能,我一点都不想记得你,更不想记起那个岛。”宋蜉蝣说着说着,竟将自己说笑了,她轻轻缕了缕鬓角,让自己看着依旧是那个坚强沉稳的花船主人。“我去厨房,给你准备些吃的。”她从风九身边走过去,下了楼梯,看着宋蜉蝣裙裾上那朵小小的团花消失,风九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要命的是,他为飞花船准备的生机,就在那岛上。那座名为沉山的岛,那个被宋蜉蝣用她死去爱人命名的岛。那个人本来答应宋蜉蝣会一辈子对她好,带她回到陆地上去,成亲、置宅、生孩子、过日子,却不想为了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小孩儿,生生将自己给饿死了。十年了,他还是太过自信,自信自己可以变成宋蜉蝣生命里那个无所不能的人。当天夜里,海上下了些雨,宋蜉蝣做了个梦,梦里一片白雾,那个人的影子若影若现,白雾褪去,她同他在一艘小舟上。海是灰色的,天也是灰色的,小舟没有方向地飘荡着。宋蜉蝣将头靠在那人的肩上,没有说话,那人微微转身,眼神依旧温柔,他将她额前的头发捋至耳后,轻声道:“阿宋,我要走了。”宋蜉蝣抓住他的手:“不行,苏沉山,你不可以抛下我的。”可是那人依旧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重复着一句话:“阿宋,我要走了。”宋蜉蝣痛哭,一晃,小舟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苏沉山,你这个混蛋!”宋蜉蝣在梦里骂他,可是海上就只有她一人。梦里,人世,统统就都只剩下她一人了。就在这时,小舟忽然猛烈地摇晃起来,宋蜉蝣从梦里惊醒,却发现晃动的并不是小舟,而是飞花船。她急忙穿了鞋,披上衣服,方到舱门,就只觉船身猛地向北倾斜,她站立不稳,险些摔了。恰好齐小尹跑过来,宋蜉蝣急忙问:“怎么了?”“蜉蝣姐,不好了,不好了,船漏了!”“船漏了!”“老曹呢?!”她顾不上齐小尹回答,急急冲了出去,走到一半,忽又回头问齐小尹:“风郎中呢?”“他,他,他跳下海,去补船了!”“胡闹!”船体已经不稳,眼见着雨也大了,风卷起大浪,众人都乱了,顾不上先前各在各屋呆着的规矩,一时间到处乱跑,可这艘船能往哪里去?宋蜉蝣大喊了一声:“别乱!都去甲板!”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又摔了,努力站直,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去甲板。却不想甲板上,老曹拎着一把钢刀,对着一个姑娘。宋蜉蝣呵斥一声:“住手!”却见那姑娘却忽得扯开衣服,对着老曹道:“来啊,杀我啊!我有疫病!杀我啊!反正都是死,杀死、淹死、病死、冻死!”是云霁的婢女,小辛。老曹看着小辛要用脖子来撞他的钢刀,手掌一松,钢刀哗啦摔在地上,他蹲在地上,顶着风雨,嚎啕大哭:“完了,全完了!”小辛张狂大笑:“船,我砸漏了,哈哈哈,我让你们整船的人都给我家小姐陪葬!”猛地一巴掌甩过去,小辛捂着脸跌在甲板上,却见宋蜉蝣看也不看她,只对地上的老曹道:“仓库里还有两艘木船,放出去,让家里有孩子,有老母亲的,先上船!”老曹先是一愣,慌忙去准备,宋蜉蝣转身,看着风雨里瑟瑟发抖的一众姑娘,大家全部缩着肩膀,看着她。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小辛跳海了。宋蜉蝣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字一句道:“木船只有两条,家中有父母的、孩子的、亲眷的,随着老曹去。孤身一人,在这世上的,船上的姐妹,就是亲人,今日若死……”雨依旧很大,船也在不断飘摇,姑娘们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流泪还是老天在流泪了,孤身一人的,还能有谁呢,青楼女,孤蓬浮萍。晓莺握紧了公孙裳的手,身后的姑娘们也各自挽起了同伴的手臂,好些日子,大家没有像这样好好抱在一起了。“等一下!”船舷处终于传来风九的声音,他艰难爬上来,对着宋蜉蝣道:“破洞,暂时敲上了,撑不了多久,老曹带着人走,减轻些负担。船,我来开,蜉蝣姐姐,我们去……”他看着宋蜉蝣,宋蜉蝣亦看着他。“沉山,我们去,沉山岛!”那是她记忆的深渊,可是此时,她别无选择。风浪终于安静下来,风九站在驾驶舱里,引着这艘几乎已经支撑不下去的破船向沉山岛而去。宋蜉蝣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风九真的很高,比记忆中的苏沉山还要高,其实那时候在海中救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个子不小的男孩子了,只是因着长了一张太秀气的小脸,让人总觉得他就是个孩子。那次也是这样,船裂了,苏沉山与宋蜉蝣只能靠着一块破碎的船木在海上飘荡,吃的剩了不多,四个馒头,淡水只有一个瓦罐,哪里想到苏沉山又救了这么个孩子。海上飘荡的那个十四天,是宋蜉蝣记忆的黑洞。苏沉山饿着自己,笑着与宋蜉蝣聊天,还给那个孩子起名,他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叫子衿,好不好……”他一直就这样骗她、瞒她、哄她,直到变成了一具尸体……风浪渐渐停歇了,没有人知道风九补上的那个洞能撑多久,船就只是在海面上安静地前行着。海上的夜一直深浓,可宋蜉蝣却知道他们越来越近了。风九转头,看向宋蜉蝣:“蜉蝣姐姐,我们到了。”宋蜉蝣自然已经看见了那个庞然大物,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是却好似刻在她脑海里的一个小岛。那天她和风九,也是在这样一个浓夜,到的这个小岛。船靠了岸,船上的姑娘们再也等不及,水流一样涌上岸去,那不单是对陆地的渴望,而是她们终于,又一次获得了生机。宋蜉蝣站在甲板上,她看见小岛边有一处高高耸立的礁石,苏沉山的骨骸就是在那儿被她抛下海底的。所有人都已经上了岸,只有宋蜉蝣。风九没有催促她,站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就在这时,宋蜉蝣忽然听见岸上传来晓莺的声音。“你们看!那里有房子!有人!”宋蜉蝣诧异,看向风九:“这岛,是荒岛啊。”风九摇了摇头,他的脸色惨白,神情疲惫,可眼神里却是亮晶晶的光。宋蜉蝣终于还是下了船,同众女子一起走向岛中,就见岛中央竟有一座小小的村庄,二十余户屋宅,还有开辟的田地,兴建的水车,屋舍俨然,道路齐整,村口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牌,写着“蜉蝣村”。宋蜉蝣微微一愣,就见村口涌出七八个举着火把的人,而且他们还在喊:“宋船主!”“宋船主!”“可算等到你们了!”那一张一张的脸,有的宋蜉蝣很熟悉,有的却不大记得,还是最前面的一个妇人道:“船主啊,您忘了我吗?我是凤花,您在海盗手里救过我!”凤花,好久远的名字,宋蜉蝣重新望去,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些人,都曾上过飞花船,得过花船的恩惠。姑娘们喜极而泣,她们知道,自己终归还是活下来了。沉山岛,蜉蝣村,宋蜉蝣转头,却不见风九。姑娘们很快就被村民们安定了下来,他们早就知晓了热疫的事,风九也早就让他们备好了药和房间。宋蜉蝣转身,重新去找风九。高耸的礁石上,风九独自一人坐着,海风很大,他的头发被翻卷开去,宋蜉蝣爬上礁石,坐在了他的身边。二人没有说话,就好像从前一样。好久,宋蜉蝣说:“谢谢你。”风九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当年,若是没有我,你们会在这个岛上,过很好的生活,我当年不敢说,我怕我说,你会和我说没关系。”“那我该说什么呢?”“我不知道。”“风九,我那时给你说了好多我的事,可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的事。”苏沉山的死去在宋蜉蝣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藏在记忆深处的,便在她坐在这里,和风九说了整整三个日夜的故事,那些故事里,都是她和苏沉山的过往。后来,她就将这所有记忆全部抛进了深洞,但是宋蜉蝣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过去,竟然可以拯救她的未来。而那个过去,是她如此怨恨的过去。风九微微有些惊讶,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点笑意:“姐姐想听?。”“说吧,我想听,我想听这十年你都做了什么,我想听你怎么长成了今天的样子,怎么建起了这样的村落。”“可那要说很久的。”“没关系,我想听。”风九笑了,海风吹着他的脸颊,海天相接的地方亮起了一道金线,那金线越来越宽,越来越亮。太阳升起来了,天亮了。飞花船,归岸了。

监制:飞酱

主播:晒月水妖

编辑:Appie/阿菁/五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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