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上的公路就是一个辽阔的舞台,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伴随着不同风格的旅行方式。然而轮滑的人,我只见过一个,江湖ID:青青不在(简称“青青”)——一个在户外旅行圈里算是生得俊俏的退伍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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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青青的相识纯属意外,我当时骑行阿里南线,新藏线的终点是拉孜而非拉萨,所以我选择从拉孜出发。我需要坐两趟大巴,头一天到日喀则住一晚,第二天上午再前往拉孜。在日喀则那一晚,我住在喜孜国际青年旅舍。
暑假是西藏的旅游旺季,来来往往的背包客不少。我在青旅认识了一个叫和甫的小伙伴,他刚刚跟车去珠峰大本营转了一趟回来,听说我要骑行阿里南线,便特别热心地给我介绍了一个小伙子,据说很酷。我就这么认识了青青——未见其人,已闻其名。和甫说青青应该是明天一早从拉孜出发,反向轮滑新藏线,这样的话,我明天中午坐大巴到达拉孜后开始骑车,应该当天就可以追上他,骑车速度一般比轮滑要快很多。
第二天到达拉孜吃完中饭后,我开始阿里南线骑行之旅的第一天。在小卖铺准备路上干粮的时候,我特意多买了两罐啤酒,那些风霜满身在路上的旅人,聚散都是缘分,若恰巧志同道合,何不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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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拉孜县城一路往西,一路感慨着阿里南线的国道真的超棒,宽敞的柏油马路,鲜艳的油菜花田,来往的车辆也很少,偶尔还能遇见几个从叶城出发风尘仆仆而来的新藏线骑友。
有时我们彼此也会减速或者停车,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他们通常会问:“前面离拉孜县城还有多远?”而我问的却是:“那个轮滑的哥们儿在前面多远?”
经过一片幽绿色的高原湖泊,上昂拉山盘山公路之前,我终于见到了青青同学潇洒的背影。第一印象是——他背上那个80升的背包一定很重!
二话不说,我猛蹬几下,迅速追上去,擦身而过时打个招呼,然后在他前方20米处靠边下车,顺手拿出那两罐晃了一路的啤酒。哥们儿心领神会,马上减速接过我的啤酒,两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休息聊天。事后青青同学回忆说,他当时的心情是震惊的,一路上也遇到过很多打招呼的骑友,但没想到我突然就停下来,还直接掏出两罐啤酒打开了,还以为我是他曾经见过的驴友呢。
来往的大卡车轰鸣而过,司机们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我们两个路边蹲着并且准备醉酒行驶的人。就这样,我们把国道当成了露天酒廊。我说:“昨晚在日喀则认识了和甫,听他讲了你的故事,才特意想认识一下。”接着他开始讲起上一次用轮滑的方式行走青藏高原的故事:
“年青藏铁路通车了,我正赶上毕业,想着总得有点什么毕业旅行吧,要是没出去晃荡过就把自己后半辈子卖给国家那也太亏了。而西藏正是我当时的一个梦,并不是因为它有多美多神秘,而是因为那是我难以到达的地方。原本打算赶在通车的第一时间坐火车去的,也一直是这么准备的,直到有一次偶尔在论坛上翻出了年机哥等几人轮滑走青藏线的视频。看了视频,我整个人热血沸腾得几乎要蒸发掉,心想着,既然两年前他们可以走,那现在条件肯定比以前好,我应该也没问题。于是立刻决定改变计划,轮滑去!”
青青讲起路上的故事时,眼睛里是闪着光芒的,能认识这样的神奇小伙伴,我觉得特别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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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昂仁县城还要翻一座山,我们不敢耽误太久,我骑车先行,约好了到昂仁一起吃晚饭,然后开始漫漫翻山路。这是阿里南线的第一座山——昂拉山,就在我埋着头吃力地以9公里的时速缓缓爬坡时,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口哨外加一句“我先走了”,我扭头一看,发现青青扒着一辆拖拉机的车斗迅速超过我,一溜烟向垭口滑去。
正如他跟我说的:轮滑最怕路烂,稍微有些坑坑洼洼就没法滑;轮滑不怕上坡怕下坡,因为上坡太陡了大不了徒步,有拖拉机大卡车的话,还可以轻松地搭把手,让车给拽上去;下坡则比较不爽,一般的坡对于轮滑来说太陡,得用到T刹技巧,反而更要集中精神,也更消耗体力。
我千辛万苦骑到垭口,早已不见他的踪影,只好利用自行车在下坡时候的速度优势奋起直追,终于在昂仁县城分叉口的收费处赶上他。接下来离昂仁县还有四五公里,我继续先行出发找好住宿安顿,然后前往昂仁金错湖边等待日落,这时他才慢慢滑过来。可惜我的自行车没有后架,所有行李都是背在身上或者挂在车把上,否则倒是可以帮他驮个背包。
那天的夕阳和晚霞不错,平静的湖水被暮光染成一片金黄,倒映着大地的轮廓。我原以为会独自骑行阿里南线,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个有趣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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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起吃饭,喝拉萨啤酒,青青说起他的旅行心情:“很多人说长期独行最大的困难是孤独,我倒不这么认为,正是为了与世界交流才选择独行,一路上脑洞全开:看见天上的云会觉得像动物们赛跑;看见路边的驴会觉得它们才是这块地的主人,用驴叫和它们打招呼;有时候看见路边的花也会觉得她是专程等在这里看我的(就是这么自恋),就会有一番莫名的感动,停下来陪她聊聊天、摸摸头、说再见。一路都是欢乐,何谈孤独?”
我好奇:“所以对你而言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呢?”
青青同学露出狡黠的笑容:“对我来说最大的困难是没人帮我拍好看的照片……开个玩笑哈哈,其实比较难的是一路资料的收集。因为我是为了做新藏线的轮滑攻略而来的,所以不仅要全程走完,还得收集必要的资料,不然以后看着攻略走这条线的人就得骂我了。搜集资料并不容易,轮滑攻略和骑行攻略不同,对路面和天气状况更加敏感,在什么位置碰到什么路况,在什么时候遭遇什么天气,都得随时记录下来。我随身带个小本子唯恐不够详尽,这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用心做攻略,他说:“年退伍时听说新藏公路修通了,那个激动啊,整年都在为刷新藏线这件事做准备,想成为第一个以轮滑方式走完这条线的人。不过后来才发现今年5月就已经有人轮滑走完新藏线了,于是我就从‘史上第一’降到了‘第二’,伤心。不过那个人没做攻略,想到这点还是觉得自己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聊得越多,就越发现青青真是一个认真执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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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骑行,我的计划是到桑桑镇,他则会少翻一座山,在桑桑镇之前的村子扎营,我们同行了昂仁金错湖畔的一段辅路,上了国道之后我开始加速赶路。谁知道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又一次从我身边呼啸而过,这次他是搭了一辆摩托车,飞一般的感觉,看着就爽啊——就像冲浪者拽着摩托艇的绳子乘风破浪。当天最后一次超过他的时候,我还给他录了一段视频,青青说今天应该赶不到桑桑镇了,以后有缘再见。
巧的是十多天之后,我骑到终点塔尔钦,转完冈仁波齐神山,然后搭乘了一家子青海藏民的面包车返回拉萨时,在公珠错附近又一次见到了他。
傍晚时分,忽然发现对面来路方向有一个身影在路面上漂移,居然是青青!于是跟司机说对面过来的轮滑男生是我朋友,去打个招呼。司机路边停车,还很好心地递给青青两罐红牛,我走上去跟他打招呼。
与刚出发时的那会儿不同,此时的青青已经完全是荒野生存范儿——头发凌乱,脸上又黑又脏,神色也略显颓然。两周的旅途沧桑已经让他面目全非,而接下来,还有多公里的路,更艰苦的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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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问我:“前面有村子或者牧民房子吗?”
我回答:“没有,不过公珠错湖边有废弃的屋舍,你可以在那里扎营。”
“噢,好的。”
离别前,我们拥抱,互道珍重,约好了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间隔年旅行走了天后我回到北京,他也早已完成了他的旅程。
有一天我发现诗意栖居咖啡馆里躺着一张明信片,是青青寄给我的。非常特别的一张定制明信片,画面上正是他拍的我——当时在昂仁县的昂仁金错旁,我们一起等待日落。
后来他回到家乡开始做婚纱摄影的工作,为下一次旅行攒路费。我则是回到原来的公司继续做“程序猿”,过朝十晚七的生活。江湖上寥寥数面之缘,却铺开了很久的情谊与信任,因为对彼此的户外经历和体力都很信任,于是还约了接下来有机会一起结伴徒步旅行。
撰文并摄影/白宇
发布于《HOME绿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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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宇
编辑|胖丁
部分资料及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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