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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9日,恩施市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交通管制公告。翌日,我所在的村庄开始实行24小时严格管控,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寒冷天气,管制点都必须有人值守,基层干部非常辛苦。各方面工作严防死守,以免出现漏网之鱼,这的确有效遏制了新冠病毒的蔓延趋势。然而对于有病弱人员的家庭来说,有些举措着实让人无奈。
买药难
2月23日,妈妈一大早起来无精打采,唉声叹气。她止痛药没了,从凌晨三点多起,头炸裂似的疼。
2月17日,妈妈的药只够维持五天时,我曾向基层干部反映需要买药。他的医院做新冠肺炎筛查,然后医生开药。村委会在村组群通知过家里有慢性病人需要买药的,可到卫生室登记购买。很明显,妈妈的头痛不在常见慢性病范围之内。
妈妈的头痛始于我出生的那个冬天,当时没出月子,也没看病的钱,医院。从那时起,她必须每天吃复方乙酰水杨酸片(以下简称水杨酸片)。如果哪天不吃,按她的话说就是头有千斤重,根本顶不起。
有一年年三十药断了,妈妈在床上蜷成一团,紧紧咬着腮帮子。我和姐姐只能上街去给她买药。除夕公交车停运,我们走了很远很远,路边人家欢天喜地在吃团圆饭,只有我俩像苦情戏当中的女主角。
年妈妈双眼暂时性失明,医生怀疑是头痛所致,引导她做了各种检查,到底也没查出头痛是什么原因。后来有一段时间,水杨酸片也不能缓解头痛了,医院检查,仍旧没查出病因。于是她在一家中医馆做了好久的针灸,连太阳穴都扎着针。针灸还算有效,至少从那以后,水杨酸片还能起到缓解作用。
2月11日,恩施州市场监管局要求全州所有零售药店暂停销售治疗发热、咳嗽、腹泻药物。水杨酸片有去热阵痛的功效,作为肺炎重灾区的湖北,至少在恩施,药店根本买不到。
我妈每天必吃的复方乙酰水杨酸片
这个季节头疼脑热很常见,而且妈妈确实不是感冒,所有邻居都知道她有头痛的老毛病,村委会也知道我们家是因病致贫的贫困户。
去医院需要村卫生室开证明,然后村委会签字盖章,通行证也只能给小车开,我们家没有小车。医院距离我家只有三四公里,步行距离就能到,医院又不属于我们镇的管辖范围。要去远很多的镇卫生院,就只能救护车来接。
医院,医院全是病毒,而且当医生的婶子跟她医院。且不说她宁愿在家拖着,医院,以前都没查出病因,以她的身体素质,这个节骨眼上我担心不仅没查出病因还增加感染风险。
我出生后的24年里,她的身体几乎没有完整的一年是安然无恙的。从我出生后开始头痛;年第二次眼睛失明;年突发面瘫;年和年脑供血不足一直严重头晕;年在亲戚家拜年突然吞不下东西、说不出话;去年因肺部感染咯血住院13天,出院后还落下今年十分忌讳的咳嗽毛病。
好在外省没采取这样一刀切的举措。一个山西朋友得知情况后问遍了她家附近的药店,最后买到了另一种成分和功效跟复方乙酰水杨酸片差不多的药,但湖北大部分快递停运,只有顺丰和邮政收发,她家附近恰好又没这两家。原本都不抱希望了,但谢天谢地,另一位湖南朋友的爸爸以前在药店工作,最后帮忙买到三瓶。
23号早上,按理药已经到了派送点,但物流信息没有更新。看到妈妈痛得眉头蹙成一团,赶紧打电话催派件。快递只能送到封村路口,为了拿药,我特意在前一天学了电动车。12点多,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我冒雨拿回对她而言相当于“救命”的药,虽然满天阴云密布,但她头上的那朵暂时消失了。
封村的路口
求医难
比起妈妈,我最近的经历毫不逊色。四次线上问诊,吃了无数种药,至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身体素质遗传了她,大学毕业后,年纪轻轻也浑身毛病。自武汉转车回家没多久开始了头痛,在北京工作时也常头痛。那时疫情在全国告急没几天,当时一看到爸妈咳嗽就着急,出于怕死和牵连他人,医院查了咽拭子、血常规和肺部CT,均显示正常,想让医生开点药,他说我是太紧张了,不用吃药。
去医院检查过了10多天后,我有点干咳,喉咙处有异物感,吞咽时有阻隔,打嗝时才觉得舒缓。医院很困难,2月14号那天,我开始了第二次线上问诊,医院筛查新冠肺炎前问有没有感染的可能。由于症状比较复杂,问诊时纠结中我医院的耳鼻喉科,说了症状后,医生让我吃点喉咽清颗粒,还建议去问感染科的医生。可村都出不了的我,要到哪里去买喉咽清颗粒呢?当时症状刚出现,我寻思过段时间再看。
一周过去了,症状没有消失,而且头痛断断续续发作。虽然也许不是大问题,但总要看了医生才能对症下药。于是2月22号我又问村里领导:医院看病。他询问一番后说我这种情况卫生院会直接派救护车来接。医院做肺炎筛查,但没觉得需要救护车来接,因此拒绝。步行或者骑电动车非不行吗?规矩是死的,人也是死的。此后,村委会对我的症状再无过问。
医院一看究竟,无奈中选择了第三次线上问诊,考虑到打嗝会舒缓,这次我选择了上海中医医院擅长消化道问题的叶悟医生,她问我有没有反流性食管炎,我没做过检查所以不知道,但堂弟有这个毛病。医生说消化道问题也可能引起喉咙反应,最后建议我吃点奥美拉唑。这次终于有药了,堂弟给我的,雷贝拉唑和马来酸曲美布汀片。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个大家族什么病人都有,什么药都有。
吃了两天胃药不见缓解,医院看看。骑电动车到村卫生室,门口有几个有慢性病的中老年人来拿药。我想到妈妈这样的病人,仅仅因为她的药有去热阵痛的功效,就不帮忙买吗?
我量了体温,36摄氏度,不烧,跟村医说了症状和线上问诊的经历,她开了一瓶奥美拉唑和一盒气滞胃痛颗粒,医院,只说过几天头痛不缓解就再去镇上卫生院做一次筛查。
从卫生室回来那天晚上,妈妈见我喉咙还堵得厉害,建议等疫情结束后去做喉镜。这让我想起好友lulu医院工作,医院耳鼻喉科不开,因为容易感染。我向lulu咨询,医院耳鼻喉科的线上问诊,于是我第四次在线上问了医生,医生回耳鼻喉科门诊开放时间不定,建议我吃喉咽清颗粒和开喉剑喷雾剂。极具幽默色彩的是,lulu妈妈也有咽喉炎,恰好有这两种药,而且我们同村,她说第二天送药给我。
2月25号早上,我再次出门取药,lulu在另一头骑着自行车出发。原本我们定在正月初三聚会,因为肺炎取消了,没想到因为送药见面了。
从咽喉和胃肠道可能出现问题以来,医院做正式的检查。再过几天如果还头痛的话,大概救护车就要来接我了。目前手上有嫂子给的咳嗽药,堂弟给的胃药,好友送的咽喉药,吃了各种药,仍旧“如鲠在喉”。
我不知道这些症状拖延会不会变成大问题,但更担心这个冬天恩施甚至整个湖北耳鼻喉出现严重病情的人。等医院耳鼻喉科开放的那一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做喉镜,但目前看来,这一天遥遥无期。
朋友和弟弟送的药
病急乱投医
“你又在看什么?”妈妈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没斗地主,也没看小视频,估计又在琢磨偏方。
“没看什么呀”,她弱弱地回。悄悄走到她身后想一看究竟,果不其然,在研究怎么治咳嗽。
新冠肺炎太严重,加上1月21日我在汉口站转车,她说一听到有人咳嗽就害怕。
妈妈去年出院后经常干咳。我爸兴许是早年抽烟的缘故,每天起床后都会咳痰,这毛病也有好些年了。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咽喉炎,但也常干咳。
爸爸小时候是苦过来的,那时感冒发烧没钱看病,都是自己上山挖草药。如今四五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他小时候的土方子又派上了用场。
前些天天晴,妈妈督促爸爸去山上挖了金银花根、柴胡,采了枇杷叶,又在家里找到了大蒜梗、紫苏和艾蒿,他说这些草药预防感冒咳嗽是最好不过的。妈妈每天很积极地提醒我们喝药,我说小心中毒,但她觉得效果很好,说自己的口腔溃疡都好了。
光对她们有用不行呀,我还是咳,于是妈妈继续研究。她在手机上看到蒲公英对治疗咳嗽有奇效,还说有一家人患癌症后喝了蒲公英泡的茶都好了,便让我爸去找。结果山上地里找遍了都没找到,妈妈只能作罢。
一天清晨下着小雨,堂姐匆匆从门口路过。“去干嘛呀?”妈妈问她。
“琦琦这两天有点咳,我在手机上看到白萝卜加蜂蜜后兑水喝有效,去拔两个萝卜。”琦琦三岁多,天热时出太多汗感冒了。
听堂姐说白萝卜有效,妈妈也动起了心思。第二天一早,在床上就听见她催爸爸去拔萝卜。她用热水化开结成一块的蜂蜜,再把萝卜切碎腌了起来,等萝卜腌出水后,便倒出来兑开水喝。我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每天吃饭前喝一杯,一股萝卜味,没什么特别的。我不懂这些土方子,对效用也将信将疑,他们喝了后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所致,好像确实有效。妈妈说,“你看你爸,这几天都不怎么咳了”。
我咽喉的异物感在吃过各种药无好转后,妈妈又开始瞎琢磨了,她让我去找会点奇门异术的先生给我烧纸念经化水喝,我爸让我喝生菜籽油。
对她的做法其实有些生气,甚至有点担心她像那些热衷于养生产品的老年人一样上当受骗。但谁让今年这么特殊呢!好在她琢磨的这些东西对身体没什么害处。
最近常跟他们开玩笑,“等疫情过了,我们家可以挂牌开个诊所了。”
对于我的戏谑,妈妈笑了笑说,“医院搞怕了的。”
妈妈用蜂蜜腌制的白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