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文三十年前的一张借条

三十年前的一张借条

杨智文

11月15日下午,青化村青北组的老景找到我的家里来,说我在30年前借过他80元钱,让我把80元借款给他还了。我一下子就懵了。我就不是不讲信誉之人,30年前借人的钱,怎么可能30年时间都没有归还,还忘了个光光净净呢?我问老景:我什么时候借你80元钱了?老景不紧不慢,拿出了30年前我写的借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借到人民币80元整。大写捌拾元整。”落款是我的小名“杨乃田”。在老景的几句提示下,一段心酸的陈年往事浮上脑海。事情还要从上世纪80年代说起。我的父亲是一个乡村能人。改革开放初期,父亲就开始在乡下零星收购农户种植的风干辣椒,长途贩运到从事出口业务的西安市农副公司。短短3年时间,我家就在经济上打了个大翻身仗,在当时非常紧俏的情况下,购置了两台缝纫机、两辆自行车,日子一天好过一天。年冬天,就在父亲收好两“东方红”拖拉机干辣椒准备运往西安的时候,门子一位在甘肃工作的叔父回来了,看到父亲贩运辣椒挣了钱,过上了好日子,专程来我家给父亲说,他和甘肃陇西某供销社联系好了,一斤干辣椒比父亲拉到西安市农副公司要多卖两毛多钱。听到这个消息,父亲喜出望外,提高了收购价格,突击收购了一批风干椒,并把那个叔父拉进来,让他只靠信息入股分红,不用摊本钱,合伙搞长途贩运。那个时代,信息不通,父亲把辣椒拉到陇西,才知道那里也出产辣椒,当地的风干辣椒价格比老家收购价都低的多,供销社根本不收风干椒。俗话说,货到地头死。父亲在甘肃呆了好长时间,辣椒还是没能出手。临近春节了,父亲心急如焚。那个叔父告诉父亲,他能联系到买家,让父亲先回家过年,他春节回来时,一定把钱带回来。那年春节,叔父没有回来。父亲又是写信,又是发电报,辣椒还是没有销路。第二年开春,父亲急急忙忙奔赴甘肃,多方联系,但辣椒依旧堆积在租用的库房内,一斤也没有卖出去,库房租金倒算了一大笔。父亲有心把辣椒重新拉运回来,但已经没有一点雇车的经济能力。这年四五月间,那边供销社的一位负责人找到父亲说:“你的辣椒占用我们的库房,我们要存放收回来的中药材柴胡。”让父亲腾仓库。父亲找不下转运的地方,供销社负责人就说:“我们这里产柴胡,你们那里没有。你们岐山有个制药厂,生产柴胡注射液,要不,我们用柴胡换你们的风干辣椒,各人算各人的账,也省得你给我们腾库房。你把柴胡拉回去,想办法卖给你们制药厂,你还能挣一笔呢!这样各行方便,一举两得。”父亲知道柴胡是常用的中药材,他也在当地打听到,柴胡一斤的收购价就要7毛多钱。他想着7毛多钱收回来的,他不到8毛钱拉到岐山,就是不挣钱,也不至于赔钱,最少也能打个平手,还能把辣椒脱手,就与那边的供销社成交了。谁知那一年,全国柴胡严重滞销,岐山药厂一斤柴胡仅给到2毛钱,品质不好还不乐意要。就这样,从甘肃拉回来的柴胡在家里牛棚里堆放了二、三年光景,父亲一下子赔了个精光。家里养的黄牛及牛犊,2头肥猪卖了,也没够给拉运的人付装、运费。那时候,我们兄妹3个正在上中学,各种要钱的把我家的门槛能踢断,为这,母亲没少与父亲怄气。每到开学、夏收、秋收、过年,家里就挤满了要账的人。没有了本钱,父亲所有的生意都做不成了。好在父亲是个木匠,平时靠给村子和邻近近村人盖房、打制门窗,勉强还可以维系生计。父亲干活挣回来一点钱,就赶紧拿去给人还账。平时一有农闲,父亲就收购一些小桐木节,在家里解成板子,做成风箱、锅板等,跟集赶会去销售。到了下半年,父亲的小贩卖就多起来了,拉着架子车从多里外的永寿县店头镇往回贩运柿子,回家后放在厦房的楼上,让自然变软。柿子软了,正赶上我们青化街道的10月古会,父亲就把软了的柿子和平时做好积攒的风箱、锅板等拿去销售。到了腊月,年一天天临近,父亲又带着我们到宝鸡的姜城堡往回贩运生姜,赶到青化、益店、蒲村以及扶风的法门、菊村等地的年集上销售。到大年三十了,人们都欢欢喜喜等着过年,父亲还在凤翔彪角镇的农户家里收龙骨灯笼,然后用扁担担回来,从正月初二开始赶集卖灯笼。记忆里,感觉父亲一天都没有停歇过,包括过年。记得有一年,年前下了大雪,母亲让父亲歇息一下,那年就不要卖灯笼了,父亲不允,还是坚持去贩灯笼。三十晚上天黑定了,还不见父亲回来,母亲心焦的不行,就让上高中的我大哥去接,大哥走了三十几里路,走到龙尾沟坡,才和父亲接上了头。那年除夕夜,父亲和大哥回到家,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父亲的辛勤劳作,并没有扭转家庭财力的严重亏空。随着我们兄妹相继进入高中,大哥和妹妹考入高等学府,父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年,通过在乡企业办担任主任的娘姨夫的介绍与担保,父亲从信用社贷款0元,连同自己手头倒借的元钱,买回一头小奶牛。经过一年多的精心饲养,奶牛终于产奶了。年冬上,我家开始给蒲村奶粉厂缴鲜奶。但是,作为乡镇企业的奶粉厂受“三角债”的拖累,效益并不好,半年才能发一个月的奶款。奶款拿不到,饲养奶牛的玉米就没钱购买,家庭再一次陷入巨大的经济危机之中。那时候为了饲喂奶牛,我家一年要种植六、七亩多玉米,累死累活不说,还根本不够奶牛半年用。玉米收获季节,连绵秋雨一下就是十几天半个月,玉米棒要一袋子一袋子从湿滑的地里背出来,脚下鞋底带起的泥块,走几步一个脚就重达十几斤,而湿重湿重的玉米杆,也得从地里一抱一抱拖拉出来,为种麦腾地。至于卖奶,每天早晚2次,要骑自行车送到6里外的苏家窑村口,天晴还好办,下雨天特别是连阴雨天,泥泞的村路自行车根本无法行走。为了不被泥块塞住自行车,所有送奶人不得不把自行车的瓦圈卸掉,就这,手里还要拿一个硬木棒,走三五步,就停下来捅一下夹带上来的泥块。交售一次牛奶,汗水和雨水混合,有时候眼睛都无法睁开,往返差不多要2个小时时间。而这些都不是问题。由于经营不善,蒲村奶粉厂半年一个月的奶款发放还出了大问题,后来就变成了7个月、8个月发一个月奶款。就在这个时候,饲喂奶牛的玉米价格飞涨,一斤卖到0.76元,而鲜奶的价格依然低迷在每斤0.36元,饲养奶牛出现严重倒挂。奶粉厂销路不畅,开始压级压价,无故克扣奶农。奶农送去的鲜奶,张口就扣除四斤五斤,他们说是掺杂使假了,其实是没有任何理由。奶牛饲养业前景暗淡,跌入深谷。到年8月,蒲村奶粉厂已经连续11个月没有发放一分钱的奶款,奶牛价格也降了一大半,奶农叫苦不迭,许多奶农无奈地将奶牛卖给了屠宰场。这一年,一直帮助蒲村奶粉厂打理奶点的老景找到奶粉厂领导,说明了奶农面临的严重问题,从厂子借来元钱,给困难奶户每户借给50元钱,并约定好,这50元借款在下一月奶款发放时必须扣除。那时候,我的两个儿子已经出生,家里实在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了。我找到老景,给老景好说歹说,述说了家庭面临的困难,老景破天荒给我一个借给了80元钱,约定下一月发放奶款时,一定扣除还上。从那一次借款后,到年,蒲村奶粉厂最终没发放过一次奶款,老景也就没有机会扣回他借出去的钱款。后来,作为奶点负责人,老景也不止一次到奶粉厂讨要自己的奶款,奶粉厂领导说,你从厂子借走了元钱,借条还在财务处,你的奶款已经付清了。至于你把钱借给奶户,你自己想办法往回要,可老景到哪里要去呀?在这个社会上,人没钱了胡说哩,而厂子亏损了,领导才胡说呢!年,父亲含泪把奶牛卖到了屠宰场,而奶粉厂拖欠我的元奶款,因为奶粉厂多次改制,分文都没有拿到。直到年,宋锁鱼担任蒲村镇党委书记后,我给他说了奶粉厂拖欠我奶款的情况,宋锁鱼安排镇企业办主任杨海善经过调查,最终从企业的承包费中给我进行了支付。年,蒲村镇农民诗人、年仅50岁的杨海善因病去世,让人感叹世事多艰。父亲一直告诫我们,只要有人,就会有一切。而今,我的老父亲已经87岁高龄,8年前患上脑梗塞,导致语言缺失。去年以来,老父亲又出现严重的老年痴呆,拄着双拐,行动极其不便,一分钟也挪不了两三步,但我们兄妹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尽量让辛苦一生的老父亲能够晚年幸福。在老父亲顽强不屈的精神感召下,我们兄妹三个也没有给老父亲丢脸,人人有房有车,老父亲的4个孙子也相继大学毕业,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我给老景还过去元钱,老景执意要给我找零,被我拒绝了。我给老景说:“幸福是奋斗出来的,这话一点都没错。要特别感谢你30年前对我们的帮助。做人就要懂得感恩,这个世界因感恩而变得美好。”

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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